看这本书完全不似以往看书那样流畅,这书里的每一个字都精美得像精雕细琢后的水晶,它们连成语句后润滑得如同羊脂玉,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当它们汇聚得足够多的时候,那些篇章和段落竟会让我忍不住想逃避,说它们是罂粟花也不为过了。是因为当它们构成的框架足以支撑起一些故事后,有种不堪重负让它们也想一甩了之吗?不过细想起来,又怎么能怪它们呢?谁能断言我们就只能作为上帝视角的一群看客呢?只怕当我们真的抛开那种重负之后,即刻便可沦为“房思琪式强暴”的帮凶吧?
艺术是否都是巧言令色的?
李国华与文学去筑建自己教育育人的圣洁高台,思琪、怡婷和伊纹用文学来认识世界并寻找同类气息一样。前者是一种伪装,后者是一种逃避。前者以之为手段来实现最终的狩猎,在一次次爱情说教中浸淫变态的快感;而后者以之为途径来追逐镜花水月一般不胜惊扰的幻象,所以愈是将自己深埋在文学的乐园里,才愈不能承受现实的冰冷残酷吧。倘若这样理解,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众人将思琪的结局归因给“读了太多文学”,倒也不完全是无稽之谈了。毕竟文学这把双刃剑,成就思琪的同时也玷污了她,我们无法精确度量这些“巧言令色”在她身上到底划下了多少刀,是刻成了涅槃的凤凰刺青,或仅仅凝结为丑陋的疤痕。
更叫人感到唏嘘与悲哀的是,思琪在这个坠向无边深渊的过程中,也曾不甘心地伸出手来,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向自己的母亲暗示,却被亲人以避之不及的语气伤了一次,她又尽量轻描淡写、用不会引起怡婷恐慌的方式告诉她“和李老师在一起了”,但这次她的灵魂姐妹却对她说,“真恶心”。
看书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猜想,这文中的怡婷也好,伊纹也好,更甚的,那个勇敢大胆一些的晓奇,她们都是思琪本人吧?或许在她欺骗自己那是“爱情”的背后,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是的,你真恶心”。也许在她设想自己挺身而出揭露真相的同时,她亦是预见到了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诋毁。所以我们只能看到那个逼迫自己在这段扭曲的关系中快速成长的思琪,她只让我们看到这样一个用灵肉分离来减轻痛苦的傻孩子。
与我一开始以为的斯德哥尔摩病人不同的是,我们无法否认思琪是一个战士,作者林奕含也是一个战士。我无从得知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个故事,一面是美到浑然天成的语言和修辞,另一面却是被用来记录这种压抑苦闷的经过,光是作为一个读者,我都几次三番打断自己的阅读进程来调整心情,那么她作为一个当事人、受害人、幸存者,又是以怎样莫大的毅力与魄力让这一切得以展现在世人眼前。
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完成这种强暴行为的,不止是那一个个李国华,还有这个社会对他们宽容友好的态度,使得那么多指责的刀剑都砍向早已疲弱不堪的房思琪们,使得这层出不穷的熔炉,依然炙烤着一个个无辜却凄惨的灵魂。
文章的结局安排得很合理,那是一种歌舞升平下暗流翻滚的最好写照。若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反倒会大大削弱前文的深度与力度,毕竟有很多人会觉得,只要结局是好的,过程的坎坷他们都愿意去隐忍。还好作者给了我们这样一个结尾,在这粉饰太平之下,世界的黑暗面被他们心照不宣地掩盖起来,好一个令人艳羡的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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