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林奕含的灵魂震曲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是一本文学有高度、思考有深度的书。此书翻阅了几遍,此刻我的身体是呆滞的、麻木的,灵魂还在书中游走,它受到了极大的震惊,仿佛留在书中出不来了,它在哭泣,在愤懑,在呐喊,却哭不出来、喊不出来。这种无力感,让人心力交瘁。
我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女孩,被恶魔的爪子一步一步拖进黑暗的地狱,而我就像她看不到、更触摸不到的魂灵,在一旁呐喊,她却什么也听不到,我只能无力地看着悲剧上演。
小说穿插着两条线。第一条主线—诱奸:十三岁的房思琪,被补习班五十岁的老师李国华诱奸,长达5年的性侵,让女孩最终精神崩溃,住进疗养院。第二条暗线—家暴:思琪与其灵魂双胞胎刘怡婷的共同好友伊纹,伊纹遭丈夫一维长期家暴,伊纹忍辱负重多年,一次次原谅,对方一次次重蹈覆辙,导致伊纹流产,伊纹最终提出离婚。
李国华这个毒蜘蛛,用房思琪的自尊心织成一片网,一片透明的,却裹得紧紧的网,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人出不来。他用作文辅导做诱饵,未谙世事的房思琪果然经不住诱惑,不幸落网。他想,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他不仅要让她嘴上密不透风,还要让她心里服服帖帖。于是,他又布下文学这个天罗地网,用文字编织爱的谎言,在网上洒满蜜汁,把这片网再加牢加固,让她挣扎不掉,逃脱不得。而他,就可以随时随地、肆无忌惮地享用这顿初生小羊脸的美餐。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毒蜘蛛,一点一滴,蚕食她的肉体,侵蚀她的灵魂。让她从活泼乱跳的少女,蜕变成枯枝败叶,然后弃之不顾。而这个毒蜘蛛,心里竟没有丝毫愧疚与留恋。一个猎物吃完了,还有下一个躺在网中。
天真的房思琪哪知自己落入老师的天罗地网,虽然内心是抗拒的,但织网的人是她崇拜的人,是爱她的人。于是,她告诉自己,那她也要学着爱老师,爱的人,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就是抱着这种毒瘤思想,她一次次沦陷,况且这网里还有她热爱的文学世界。因为一次次被蚕食,很多时候,房思琪觉得第一次的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死了。后面就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了。试图旁敲侧击告知父母,说别的孩子与老师交往,但是妈妈流言蜚语般的态度说,“小小年纪就这么骚”让房思琪决定,从此不再说话。她父母把这网再加密了一层。告诉灵魂双胞胎刘怡婷,怡婷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劈头盖脸先把她骂了一顿,那些话语犹如暴风雪一般噼里啪啦砸来,生疼生疼,她心里的防线再一次被击溃。一次次被老师侵犯,这种关系,房思琪越发觉得不舒服,晚上睡不着觉了,记忆开始错乱了,好痛苦,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诉诸文字。
所以,房思琪,像一头小羊,落入了狮子的大口,外面是豺狼野豹,里面是火葬场,她出不去,进不来,于是,被狮子舔得遍体鳞伤,这种伤,更多的还在精神上。当精神崩破的那一刻,她疯了。
两三百次发生关系,房思琪的灵魂两三百次脱离躯体。渐渐地,随着主观意识的觉醒,她发现这不是爱,最后一次,灵魂走了,再也没回来。
没有人会理解她,房思琪在她这个年纪,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压力,直到精神崩溃。
初读房思琪,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明知那种关系痛苦,不舒服,为何还要一次次去找李国华批改作文,一次次去看画展,一次次去他的公寓。再读房思琪,可能更多了一点理解。不仅因为她说她要爱李国华,所以纵容了他的行为。还因为她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暗线:伊纹是长大后的房思琪模样,几近完美。但和一维的婚姻不是很幸福,她很爱他,但是一维经常喝酒,一喝酒就对她拳打脚踢,还把她腹中的孩子踢没了。让人不寒而栗,这种人,不离开干嘛?为什么要一次次原谅他?终于,她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我觉得伊纹和房思琪其实很像,纯真善良,容易在感情中迷失自我。其实很多女孩也都这样。还是要学会独立,不依赖任何人,自己才活得有底气。最终,伊纹还算幸运的,她作为房思琪的另一种命运,遇到了真爱她的人,抓住了幸福。
房思琪,一个搪瓷娃娃女孩,没有人故意把她砸下地是绝不会破的。李国华这种社会毒瘤,人性何在?希望社会能铲除干净。
林奕含说,她不希望消费任何一个房思琪。她无法杀了李国华,只能写。但她不知,她写的这本书比任何力量都强。给每一个曾经的房思琪以力量,也告诫所有女孩,不要再成为第二个房思琪。
优美的文字在指尖流淌,还是要摘录几段。
思琪的长头发缠结成一条一条,盖住半张脸,脸上处处是晒伤的皮屑,处处蚊虫的痕迹,脸颊像吸奶一样往内塌陷,肿胀的嘴唇全是血块。她闻起来像小时候那次汤圆会,所有的街友体味的大锅汤。
她知道一定有哪里出错了。从哪一刻开始失以毫厘,以至于如今差以千里。她们平行、肩并肩的人生,思琪在哪里歪斜了。
她们以前是思想上的双胞胎,精神的双胞胎,灵魂的双胞胎。
真的觉得心动是那次他台风天等她下课,要给她惊喜。出学校大门的时候看到瘦高的身影,逆着黑头车的车头灯,大伞在风中癫痫着,车灯在雨中伸出两道光之触手,触手里有雨之蚊蚋狂欢。光之手摸索她、看破她。她跑过去,雨鞋在水洼里踩出浪。
新娘子走进来了,那么年轻、那么美,她们两个的文字游戏纷纷下马,字句如鱼沉,修辞如雁落
伊纹光是坐在那儿就像便利商店一本四十九元的迷你言情小说封面,美得飘飘欲仙。她欲仙而仙我,她飘飘然而飘我。
一维哥哥穿着燕尾服,整个人乌黑到有一种光明之意。西装外套的剑领把里面的白衬衫削成极尖的铅笔头形状。她们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那燕尾很想要剪断红地毯。新娘子走进来了,那么年轻、那么美,她们两个的文字游戏纷纷下马,字句如鱼沉,修辞如雁落。
千千百百个伊纹撑开来印在泡泡上,扭曲的腰身像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千千百百个伊纹身上有彩虹的涟漪,慈爱地降在每一张圆桌上,破灭在每个人面前。一维哥哥看进去伊纹的眼睛,就像是想要溺死在里面。交响乐大奏,掌声如暴雨,闪光灯闪得像住在钻石里。她们后来才明白,她们着迷的其实是新娘子长得像思琪。那是她们对幸福生活的演习。
新的瘀青是茄子绀或虾红色,旧的瘀青是狐狸或貂毛,老茶的颜色。洗澡的时候,伊纹把手贴在跟手一样大的伤上面,新的拳脚打在旧的伤上,色彩斑斓得像热带鱼。只有在淋浴间,哭声才不会走出去,说闲话。
洛丽塔之岛,他问津问渡未果的神秘之岛。奶与蜜的国度,奶是她的胸乳,蜜是她的体液。趁她还在岛上的时候造访她。把她压在诺贝尔奖全集上,压到诺贝尔都为之震动。告诉她她是他混沌的中年一个莹白的希望,先让她粉碎在话语里,中学男生还不懂的词汇之海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她,一个满口难字生词的中学生,把她的制服裙推到腰际,蝴蝶赶到脚踝,告诉她有他在后面推着,她的身体就可以赶上灵魂。楼上的邻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搪瓷娃娃女孩。一个比处女还要处的女孩。他真想知道这个房思琪是怎么哭笑不得,否则这一切就像他搜罗了清朝妃子的步摇却缺一支皇后的步摇一样。
思琪是这样写诚实的:“我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就是诚实,享受诚实,也享受诚实之后带给我对生命不可告人的亲密与自满。诚实的真意就是:只要向妈妈坦承,打破了花瓶也可以骄傲。”怡婷写:“诚实是一封见不得人的情书,压藏在枕头下面,却无意识露出一个信封的直角,像是在引诱人把它抽出来偷看。”房思琪果然是太有自尊心了。李国华的红墨水笔高兴得忘记动摇,停在作文纸上,留下一颗大红渍。刘怡婷写得也很好。她们两个人分别写的作文简直像换句话说。但是那不重要。
初一的教师节以后她从未长大。李国华压在她身上,不要她长大。而且她对生命的上进心,对活着的热情,对存在原本圆睁的大眼睛,或无论叫它什么,被人从下面伸进她的身体,整个地捏爆了。不是虚无主义,不是道家的无,也不是佛教的无,是数学上的无。零分。伊纹在红灯的时候看见思琪脸上被风吹成横的泪痕。伊纹心想,啊,就像是我躺在床上流眼泪的样子。
刚刚在饭桌上,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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